七月中旬,火辣辣的烈日高悬头顶,宛如一口巨大的火盆,肆无忌惮的泼洒着炽热高温。

    烈阳下是一条崎岖道路,约有半丈来宽,勉强能过一辆马车。散乱碎石铺叠在上面,坑洼不平,放眼远视,一直蜿蜒至远方。

    苍白色的道路上,热气腾腾直上,茫茫不见人影。此路许久不曾被修葺,却有一个好名字,名为青天路,是朱国朝廷两州相连的官道。

    朱国,巍巍王朝,九州之地,一方霸主。

    沿路向南望去,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巍峨山区,深绿色的古木覆盖其上,将山峰的遮掩的严严实实,只能看到山脉那险峻的轮廓。这里正是那朱国声名赫赫的黑龙山脉。

    黑龙山脉位于朱国万岳州和南云州的交界处,巨大的山脉横贯州界,好似万岳州的屏障一样,这里山峻险拔,道路崎岖狭窄,只有这条青天路贯穿南北,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。

    青天路作为朱国京城至南方为数不多的官道,却不是通衢大道,更遑论想象中的繁华了,可想而知此处之险恶。自京城一路南下,穿两州便是这万岳州,最后经黑龙山脉唯一的一条狭长山谷,便到了朱国最南面的一座州,南云州。

    山谷口的路旁,竖着一根木头杆子,杆子上挂着一面早已掉色泛黄的旗子,上面写着两个歪扭的黑字,茶馆。

    看到这一幕,忍不住的望去。但见一片歪脖子柳树在烈日下显得萎靡不振,树下阴凉处,却是有一座破旧冷清的茶馆,门前棚子中摆着几张朽的快要散架的桌凳,黑漆漆的满是油渍。

    “人生在世不称意,明朝散发弄扁舟!”

    茶棚内,独有一个身穿灰白色脏兮兮长袍的年轻人端坐在凳子上,手举着一杯茶水,摇头晃脑的念道,声音幽怨深沉,观其模样,俊朗的面孔上一片落寞之色。

    这充满失落的声音刚落下,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赞道:“好诗,公子好生洒脱。”

    一名身穿粗布衣,脖子上围着一根脏漆漆抹布的小厮,提着一个铁壶,忙不迭续了杯粗茶道。

    “好个屁,你这小厮,何必奚落于我,你看我这幅摸样,何来的洒脱?“青年像被刺激了一样,抬头狠狠瞪了眼那蓝衣小厮,怒气盈面道。

    不过看到小厮无辜的样子,脸上的怒气消散了许多。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挥了挥手,神色颇为黯然的端起茶水,也不在乎漂浮的茶渍,仰头喝了下去,苦涩回旋,让他那略显清秀的面容上出现一片茫然之色。

    此人正是进京赶考回归的秦潼,但此秦潼非彼秦潼。

    事情说来话长,书生秦潼在四月中旬科考完,待发了榜单,缘自落榜之故,情绪失落,几番欲寻短见,可惜都事与愿违,未能成功。

    如此折腾了几次,秦潼心灰意冷,也断了寻死的念头。堂堂一书生,从始至终都相信子不语:乱力怪神,但身心俱疲,遂将此结果归咎于天意来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可世事难料,好景不长,虚弱不堪的他又恰逢大雨滂沱,最终羸弱的秦潼高烧不止,终于在一座破庙里撒手西去,尸体还未冰凉,却被来自另外一个名叫秦潼的灵魂占据了身体和记忆。

    经过几天修养适应,也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的缘故,身体竟然比以前的秦潼好了许多,依着记忆启程往老家赶,在死了的秦潼记忆中,他还有一个母亲和妹妹。

    从破庙赶到这里,已经足足用了将近两个多月,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,天气炎热,只能在这小茶馆里喝杯茶降降署。

    正在他恍惚的时候,却听到小厮声音,才回过神来,想到这小厮夸自己随口胡乱想起的诗句,忍不住的暗暗发晒。

    “我说公子,小人在此地也不短了,这青天路上的众学子,哪个像您这般衣着朴实却又风度翩翩、英俊潇洒的。“小厮似乎不在意,两眼泛着羡慕之色,不吝言辞赞叹道。

    “英俊潇洒我认同,但这衣着朴实?我看是衣衫褴褛,贫困潦倒吧”秦潼自嘲的摇了摇头,对于小厮的奉承虽然感觉颇为惬意,但自家情况自己清楚,没必要与小厮一般见识。

    “嘿嘿,我观公子天庭饱满,又有鸿鹄之志,当然看不上我等,但人常说身在福中不知福,公子饱读诗书,可知人生在世图个自在,小的以为公子却不一定有我这般幸福,早起晚归,辛勤劳作赚些铜板,衣食无忧,何乐而不为。”小厮看到秦潼表情,不怒反笑道,更没有了卑微之意。

    秦潼有些诧异的望着那小厮,想不到小小茶馆里的伙计都比自己看得通透。还有如此口才,难得、实在难得,做个茶馆小厮真是屈才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,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道:“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书呆子,二十年的时间里,除了读书就是读书,而他的吃喝生活却是一直由自己老母和舍妹操持,其他事情却是从来不曾做过。和自己以前相比,简直幸福到死。可惜临到死前,还执迷不悟。”

    “哎,也不知这个从未见过的母亲和妹妹怎么样了,转眼从进京赶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大半年时光,他们可好?”秦潼忽然有种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心头。

    秦潼从沉思中醒来,抬首问道:“从这里到南云州天水城还要多久。”

    “天水城?大概需要三天。不过公子,我劝你还是从大路走为好,听人说牛首山上的黑龙盗频频出动,这世道不怎么安稳。”蓝衣小厮似乎对秦潼有些好感,忍不住劝道。

    停顿了片刻,看到秦潼不以为然,他小声说:“前面不远就是黑龙谷,看到那座高山没,那就是黑龙盗的老巢牛首山。”

    “黑龙盗?”秦潼听他声音不似作假,抬头望了一眼远方朦胧的山峰,眉宇一皱。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除了诗书经略,其它一窍不通,更不用提和读书一点沾不上边的江湖了。

    “对啊,就是这黑龙山脉里的一群强盗,专门打家劫舍,拦截商队,如今青云路鲜有人走,茶馆生意也一落千丈。”小厮撇着嘴,一脸义愤填膺道。

    不过蓝衣小厮叹了口气,一脸闷闷的低头对秦潼道:“最近听路上人说,黑龙盗的大寨主得到了一卷仙师留下的天书,从上面学到了仙人的法术,听说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,端是了得,甚至朝廷派了大将军都折损在这千里黑龙山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你不怕?”秦潼忽然问道。

    小厮挺起胸膛,嘿嘿一笑道:“我一个小茶馆里的小厮怕什么,再说这里。”

    他刚欲说下去,却听到茶馆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:“小六子,你又在这里胡诌了,赶紧给我收拾茶叶去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爷爷。”那名叫小六子的蓝衣小厮脑袋一耷拉,苦着脸,提起铁壶小跑进了茅草屋里,打里面隐约传出几声训斥声。

    秦潼轻轻嗤笑了声,他自然明白每个人都有生活的秘诀,哪怕一个小小的破烂茶馆也同样如此。

    慢腾腾的将杯中的茶水饮完,脑子里回想刚刚小六子的话,反复的出现仙师,天书,仙人,法术词汇。

    他来到这里一两个月了,原秦潼的记忆早已经融合通透,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个世界,他还知之甚少。

    大体只知道这里是朱国,整个朱国有九州,京城居于中,九州环拱。至于朱国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国家,他记忆里也没有。

    面对一片陌生的世界,秦潼的身心备受煎熬,恐惧彷徨占据了他整个心间,让他无时无刻不想赶快回到那个记忆中的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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